翻身

    □陕西西安  王原昌  55岁

    爹老了，也病得厉害，就像枕着远山的夕阳，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消失。我这个在外地大都市工作的儿子，请了长假，要陪同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路。

    妻子陪着我一起回来，回家看见爹躺在床上枯瘦如柴，两眼无神地望着屋顶，全然不顾我和妻子的存在。我的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，这就是从小肩膀架着我，爬着让我骑马，疼爱有加于我的爹吗？我的泪在眼眶打转。娘说：“你爹长期卧床，要经常翻身，防止褥疮。”我说：“娘，你放心吧！我能做到给爹经常翻身，让爹舒舒坦坦地活着。”为了不让娘辛苦，我主动承担起晚上照顾爹的重担。到了晚上，爹不舒服想翻身的时候，就哼哼唧唧摇头。我把爹从平躺挪动到右侧睡，爹面无表情，一会忽然笑了起来，哈喇子顺着嘴角流淌，我赶忙用纸巾擦拭干净。

    天亮了，我睡眼蒙眬，躺在床上浅睡。醒来时，看见娘一汤勺一汤勺喂爹鸡蛋糕。妻接过碗说：“我来喂爹吃饭，您歇着。”爹的眼角忽然有泪珠滚落，浑浊的目光努力看着我和妻，嘴唇嚅动：“寻寻……燕燕回家了？”我抱着爹支撑坐起来，爹忽然哈哈大笑，吓得妻差点丢了碗。我瞪了一眼妻子，说：“慌什么，你吓着爹怎么办？”妻不吭声了，撇着脸，像谁欠了她钱不还似的，瞪眼生气。

    娘看气氛紧张，忙岔开话题朝我说：“你三个月大的时候，还不会翻身呢，你爹急着教你。一开始用手托你的脊背，让你侧面躺着，然后不停喊翻身。你小呀，莲藕节似的胳膊小腿乱动，就是不能翻身爬着。你爹推着你翻过身，你的一只胳膊压在身下，不会抽出来。你爹一丢手，你就仰面朝天又躺床上。”

    “娘，我有那么笨吗？”我不信。“不但笨，而且脾气还不小。”娘接着说，“后来只要你爹喊翻身，你就侧身试着爬起来，挣扎几次没有成功，就哇哇大哭。直到你能利索翻身了，你爹高兴得就喊，我家寻寻可厉害了，三秒钟就翻身了。”

    一向感性的妻子听到这里不由泪流满面，拍了拍我的肩膀。我抱着爹翻身，伏在爹的耳畔轻声说：“爹，您小时候搂我教翻身；您老了，我也要抱着您翻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