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被高龄父母困住的“全职儿女”

2023年6月5日


北京全面推广“喘息服务”

    一篇题为《我妈妈是“全职女儿”》的文章近日在朋友圈热传,讲述了63岁母亲照顾高龄外公外婆的故事,一个被忽视的“全职儿女”群体因此走进大众视野。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,以及长寿时代的来临,“低龄老人照顾高龄父母”正成为许多家庭不得不面对的养老困局。(摘编自《三联生活周刊》《新闻晨报》、澎湃新闻)

    1 被困住的低龄老人

    网友“ocean王慧”是《我妈妈是“全职女儿”》的作者,在她的父亲去世后,63岁的母亲便搬到了外婆家,担负起照顾外公外婆的职责,“每个月,外婆给母亲发一千元工资”。

    “ocean王慧”介绍,外公外婆的身体大体上算健康,生活能够自理,平时并不需要端茶倒尿盆,因此母亲的工作不算特别繁重。“外公常年有哮喘,需要带着吸氧机,有个女儿在身边,总好过老两口临时有什么事,两眼一抹黑。”今年春节,外公的腰疼犯了,当时正值新冠感染高峰期,于是便在家拖着。幸好,几位老人熬过了感染高峰期,等医院恢复正常秩序,“ocean王慧”的外公这才住院做理疗。“外公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,母亲匆匆忙忙抽空回了一趟家。为了照顾外公,她已经两个礼拜没有洗头,整个人都臭了”。洗完澡,“ocean王慧”的母亲又匆忙赶回了医院。

    照顾父亲最崩溃的时候,张伟国想过一些“如果”——如果父亲在睡梦中去世就好了。每到这个念头冲上来的时候,他就觉得自己不配做人。而父亲再度暴躁、折腾后,这种“如果”的想法又会在他脑海中出现。张伟国63岁,他的父亲85岁。

    很多个凌晨,张伟国都会被一阵惨叫声惊醒。打开父亲房门的刹那,恶臭扑鼻而来。看见儿子闯入,张伟国的父亲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,迅速用被子盖住了床上的排泄物。张伟国沉默着,戴上口罩,熟练地把污秽物收拾干净,将父亲背入浴室……

    张伟国说,自从两年前父亲患上阿尔茨海默病后,他就被父亲困住了。没有人能帮张伟国分担,他的母亲、妹妹很早就去世了。日渐衰老的身躯,让张伟国有时也力不从心。偶有空闲,他会给几个老朋友打电话——但各自家里都有老人要照顾,往往说不上几句话。《中国老年健康和家庭幸福影响因素跟踪调查(2021年)》显示,2021年人均预期寿命78.2岁,到2050年,80岁以上老人数量将翻两番。这意味着,“老人照顾老人”的情况将越来越普遍。

    2 “人太老,大概就没人喜欢了”

    在常人看来,89岁的何金忠应该不存在太多养老困境——他有1个儿子、3个女儿。而且,他本身还算健康,没有特别麻烦的病症,只是单纯因为年纪大了,独自生活不大方便。

    2022年12月,何金忠在老家感染了新冠,儿子把他接进城,何金忠就此留在儿子家中养老。何金忠的四个子女中,何书文年纪最大,今年68周岁,退休前是一名教师。3个女儿,年纪最小的今年也有60岁了。

    何金忠新冠康复后,身体仍一直很虚弱。平日里,何书文会给父亲喂饭、喂药,天气好的时候,用轮椅推着他下去晒太阳。但他发现,几个妹妹很少过来看老人。偶尔过来几次,都还会抱怨大哥没有照顾好父亲。

    矛盾终于在2023年春节爆发了。春节前,何金忠在家摔了一跤,髋部骨折,医生建议至少住院一个月。老人住院后,自然需要有人陪伴。按照何书文的预想,自己和3个妹妹每人陪护一周。但三个妹妹分别只陪护了一天,就离开了。何书文愤怒地把三个妹妹叫到医院。兄妹四人在父亲的病房里翻旧账,妹妹们把父亲对儿子的好、对女儿的坏全都罗列了一遍。躺在床上的何金忠始终没有说话,一直木然地看着没有打开的电视机, “人太老,大概就没人喜欢了”。

    3 彼此陪伴的互助养老

    在这些“全职儿女”中,“ocean王慧”的母亲是比较幸运的,因为照顾的两位老人还没有到卧床状态。“ocean王慧”介绍,虽然外公已过90岁,瘦得皮包骨,耳朵也聋得厉害,但他喜欢看电视,平时不需要过多照料,“因为年纪大,外公外婆都患有糖尿病,日常饮食非常清淡,母亲不得不跟着忌口。即便饭菜没有油水,但母亲还是在体检中测出了血管斑块,从此吃起了溶血药”。

    有时候,母亲会问“ocean王慧”:“你会不会觉得外婆给我的工资低了?”

    “ocean王慧”会说:“还行吧,您觉得好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到了这个年纪,你外婆还把我当小孩呢。”母亲说这话时,“ocean王慧”明显看到她的神情里带着些得意。

    在“ocean王慧”看来,母亲和外公外婆更像是互相陪伴的互助养老,“平时,母亲和外婆会一起逛菜市场,一起下楼散步,母女俩手挽手,一路有说有笑。我想,母亲作为‘全职女儿’,让她感到满足的并非是一个月拿的那点钱,而是人过六十岁,还有浓浓的被需要感。或许正是这份被需要,才让她战胜了日复一日的枯燥”。

    4 期待能有人搭把手

    有学者观察到,在很多家庭中,负责照料高龄父母的多是老年女性。因为自身年龄大、力气小且身患慢性病等,她们常常期待能有人搭把手。

    山东省淄博市的李桃英今年63岁,如今照料卧床的高龄母亲已长达7年。在家里,她有一个“秘密基地”——心里感到苦闷无助的时候,她就会躲到阳台的纸箱后哭一场。“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?我希望社会和有关部门能看到这个群体的存在,出台一些帮扶政策。”李桃英说,自己打听到,周边城市已经在试点“家庭养老床位”,“听说申请后,有专业人士上门提供康复护理、助浴等服务。我希望这样好的政策能尽快推广开来”。

    事实上,对家庭照护者的社会支持与保护,已经纳入我国照护制度体系建设。一些积极探索正在部分城市推进。比如,江苏南京、上海等地正大力推行“时间银行”“老伙伴计划”等,让“小老人结对老老人”,为高龄老人及其照护者提供“外援”。此外,北京、上海、浙江等地正全面推广“喘息服务”,通过政府购买服务方式安排老年人短期入住养老机构,或由居家和社区养老服务组织上门提供照护服务,从而给身心俱疲的家庭照护者“放个假”。